已經和無數人否認過“法國人很浪漫”這一命題，從今往后，只消講一講這個故事，便足夠了。而再有人問起我有關巴黎跳蚤市場的事，我也肯定不說，自己在圣圖安市場上花大價買過一盞水晶吊花分枝頂燈，跋涉完地鐵后六個分枝斷了倆的故事，只說這天作賣家時，人家討價半毛錢而不肯賣的咖啡壺，最后灰溜溜又背回家的事。

    來法國前，總聽到一個傳說，傳說里講，這里的電視機呀書桌呀椅子呀，全部不用買，只用一雙火眼，都能在街上的垃圾桶旁邊撿到。這簡直是美國處處是黃金的法國版本嘛。連我爹電話里聽說我最近搬了家沒有了電視，迎面就是一句，閨女，那你在路上多長點眼睛，撿一個回去嘛。 

    惦記著老爹的循偱誘導，稍加注意，路邊果真不時有些舊家具推在那里。我停下來，認真審視，按這賣相，幾乎可以判斷出它們從上一戶里搬出來前，還倚身過另一個垃圾桶吧。法國人民似乎果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而那些華麗古舊生著古董級蛀蟲的維多利亞式沙發，都在Vintage市場里奇貨可居，去看巴黎北郊的圣圖安跳蚤市場，那里的戀戀風塵確是俗世里桃源般的百貨舊景，但生活滋味，卻比不過居民區里的跳蚤市場。

    我把整理出來的東西，收進一個行李箱，搭一個公交車，去到我們那片兒每個月第一個周六開張的市場里，交去25歐元攤位費，借得一塊一米五的布，一把椅子，以及無限可續的咖啡。這種居民區里的跳蚤市場，像居委會大媽一般按片劃分集市，專人組織，相關信息公布在網上，等著你去預約。

    我左邊的鄰居是一位阿拉伯婦女，嬰兒車里一個自顧自咯咯笑的女娃，旁邊圍著個已經會打醬油的淘氣哥哥，就是這樣，照料攤位，順便指導我一下貨物擺放經驗，還要跳過我，同我右邊的靦腆少女逗笑，全家人一般地興頭十足。本來沉浸在對自己舊物不舍情緒中的我，不到三分鐘，已被目及之處攤位上的兩個木質相框、一套銀質刀叉，以及更遠處的一條波西米亞長裙吸引。

    對面是一對年輕情侶，女生正在逛二層一家大長裙專賣店，回來的時候居然穿著白色的婚紗款款而行，男孩子猛地抬頭，看到了一個飄逸在白色蕾絲中的親密愛人，正歪著頭看著他笑，而他，愣在那里有三秒鐘，這才驚喜地沖過去抱住他心愛的姑娘。在掌聲中，我聽說了故事，這天早晨他才求了婚的，姑娘則以這種方式給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