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s1:突然置身于一群只需要交換“Bonjour(你好)”和“Au revoir(再見)”的人們中間,我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輕松和愜意,再也沒有人在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
Keywords2:現在的我還無法很好地定義留學的經歷到底意味著什么,但最起碼,我想,它蘊含了一門貧窮與富足的課程,使我們都不再愿意輕易地迷失在欲望的城市里。法國,于我而言,并不僅僅意味著地圖上幾萬公里之外的異鄉,它是我熟悉的世界的另一極。
30歲出國絕對不能算早的了,我就是在這樣的年紀登上了來馬賽的班機。臨畢業的那場異國戀愛,似乎改變了我人生所有的軌跡。憑著分手時的創痛,放棄了大學所學的專業,一心要學會對方的語言。似乎只執著于一個凄美的假設,期望再次邂逅于異國街頭,能用他的母語問問他當年是否真的愛過我,不再容許他在第三國的語言里斟酌。于是我站在了馬賽的天空下,在這里我找到了一所心儀的學校。
新鮮的世界里容不下鄉愁,他們說地中海的彼岸就是故鄉,我依然慶幸著終于逃離了那個熟悉而厭倦的城市,逃離了那些紛紛揚揚的人事。突然置身于一群只需要交換“Bonjour(你好)”和“Au revoir(再見)”的人們中間,我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輕松和愜意,再也沒有人在意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而圣誕假期橫渡英倫海峽而來的阿肯,他的到來,似乎為我撞開了一扇尚且虛掩的門,我的留學生活也就此告別了最初短暫的平靜。
其實,我和阿肯,只有三句話的故事。他是我大學時代“曇花一現”的戀人。而每當談論文學、藝術,我們就是兩面互相折射的鏡子,在彼此的思想里只是看到彼此。所以,我發狠地說過,即使我和他擁抱著睡在一張床上,也還是會平靜地迎來第二天的黎明。
我搭著朋友的標志(Peugeot)車去馬賽火車站接他,他一路顛簸而來,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打了三個電話催我。我從車窗里一眼望見了他,站在火車站臺階的石獅子旁,穿著一件棗紅色的毛衣和一條軍綠色的多袋褲。瀟灑的馬尾不見了,換而之的是一頭干練的短發。阿肯從來都是講究打扮的人,平時不敢想象這兩種顏色會同時出現在他身上,可人家是學“視覺藝術”的,我也只好試圖用另一種眼光去欣賞。
匆匆將他和行李安頓到車里,我劈頭一句:“你老了。”“你胖了。”他回敬我。
我們相視而笑,兩年多沒見了,還好我們都沒有變,除了容顏。
“你怎么穿成這樣就來了?電話里不是說要穿最帥的新大衣來的嗎?”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唉,一路顛簸,糟踏了好衣服了。何況,這一身又保暖又實用,正好適合旅行。”“這可不像你。你什么時候變成實用主義者了?你不是一向視形象如生命的嗎?!”“唉,早就不是了,這兩年我已經是實用主義者了。”他給自己下了結論。
值得慶幸的是,話題一轉到他的學業,阿肯的臉就整個地發起光來。“我是以優秀生的身份畢業的,今年班里只有兩個優秀生,而我是唯一一個蟬聯了兩年優秀的學生。……”他不無驕傲地說,語氣里也有了更多的抑揚頓挫。我不禁想,英國是既賦予了他生活的苦澀,又孕育了他事業上榮譽的地方吧。
阿肯提議去意大利,我當然不介意重游這個我深深迷戀的國家,只是一盤算我賬戶里的錢,便提不起很高的游興。阿肯隨即提議去格勒諾貝爾(Grenoble)滑雪,我想離馬賽不過4、5個鐘點火車的路程,并不算太遠,虧得他千里迢迢來看我,總也不能太掃他的興吧,匆匆去火車站買上票就啟程了。
由于事先并沒有作周詳的計劃,走出格勒諾貝爾的火車站已近黃昏,當天去Chamrousse滑雪場的末班車已經開走,只好等到第二天再上山,于是我們就近找了一家廉價旅館安頓了下來。狹窄的樓梯,黝暗的走廊,從各個角落散發出來的墻紙的霉味。35歐元一晚的旅店,對它不能有什么奢望,但也實在呆不住。阿肯和我決定出去走走。
沿著有軌電車的軌道前行,不一會兒一片熱鬧的街區就出現在了我們眼前。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周圍的酒吧散發著柔和的霓虹,嚶嚶的談話聲透出歐洲冬季難得的暖意。“在英國打工做慣了酒保,今天也該輪到我去泡泡吧了”,阿肯拽著我走進了其中的一家。杯中晃動著的香檳色液體使我們不禁懷念起了在上海經常流連的酒吧。人是奇怪的,斜依著Face朱闌的床榻醉酒酡顏時,我們沉浸在濃稠的異國情調里不愿醒來,而當我們真的身處異國,談論的卻是Face紅澄澄的燭影和那片綠色大草坪上幽蘭的夜空。
重新摸黑走進只有兩張床的房間,藉著奔波了一天的困頓,我們沉沉地睡去了。半夜,阿肯把我推醒,他被臭蟲咬了,身上起了兩個大包。我睡意朦朧地幫他一起找罪魁禍首,果然有兩條小 蟲在他的被單上蹣跚爬行。頓時睡意全消,阿肯去找來了管理員,值夜班的是一個學生模樣高高瘦瘦的黑人,他說,房間全滿了,只能給我們噴一下“必撲”之類的東西殺殺蟲。我們自然說什么也沒有膽量在那個房間繼續睡下去,管理員最后勉強說把他的房間讓給我們,明天一早等老板來了,讓老板把錢退給我們。第二天凌晨五點趕火車的客人們開始紛紛結賬,準備離店了。我們也想著要快快趕路了,可老板死活不肯把錢全額退給我們,我們只有無奈地收起他極不情愿退給的一半房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長路汽車沿著盤山公路盤繞了1個多小時,一路上若隱若現的雪山終于矗立到了眼前。車就停在我們所訂的酒店門口,一幢精致的3層樓木建筑,映襯著銀裝素裹的群山,給人極其溫暖舒適的感覺。笑意盈盈的服務員把我們引進了一間北歐大陸風情的房間,鄉村味的家具,點綴著花卉圖案的床單和窗簾,小窗外穿梭著扛著滑雪板快樂的人們。
啊,昨夜我們哪里想得到今天的光景,不得不感嘆生活總會饋贈給我們戲劇化的瞬間,如同灰姑娘穿著仙女點化的霓裳踏上馬車的那一刻,總也懷疑過這一切是不是真實可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