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而立的英雄城
自1712年彼得大帝遷都圣彼得堡以來,俄羅斯一直有“雙都”之說,也一直存在著兩個都城比肩而立的奇特景觀。
關于莫斯科城的最早記載出現在1147年的一部編年史中,作為一個公國之中心的莫斯科經過近3個世紀的發展,在15世紀后半期成為古代羅斯的都城。1703年,為了打開“一扇敞向歐洲的窗戶”,彼得一世下令在俄國最靠近西歐的地方建造新都,9年后正式遷都圣彼得堡,此后的200余年間,圣彼得堡一直是俄羅斯帝國的都城,直到十月革命后首都才又遷回莫斯科。彼得遷都之后,莫斯科仍被稱為“第二都城”,或曰“陪都”;同樣,十月革命后,彼得格勒/列寧格勒仍長期被視為“十月革命的搖籃”和“革命之都”。在俄國歷史上的兩次衛國戰爭中,兩個“陪都”都分別有過鳳凰涅槃般的經歷:1812年的“莫斯科大火”和第二次大戰中的“列寧格勒保衛戰”,以其驚天地、泣鬼神的慘烈和英勇而被永遠載入了世界戰爭史冊,這兩座名副其實的“英雄城”因而也被俄羅斯人視為全民族的福星和救星。
風格迥異的雙子星座
然而,俄羅斯的這對城市兄弟,彼此卻很不相像。莫斯科城是在數個世紀中自然形成的,整座城市呈環狀放射結構,以克里姆林宮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我曾在夕陽西下時站在莫斯科大學主樓前的觀景平臺俯瞰全城,只見一座座教堂穹頂反射著耀眼的金光,所謂“斯大林風格”的若干座尖頂大廈遙相呼應,不同時期建起的各種樣式的高樓鱗次櫛比,共同組合成一個有機整體;我也曾透過飛機的舷窗俯瞰夜色中的莫斯科,燈火通明的城市就像一顆透明的心臟,川流不息的車燈就像是血管中涌動的血液。讓莫斯科感到驕傲的是它悠久的歷史和濃郁的宗教氛圍,因此,這個城市有“俄羅斯眾城之母”和“一千六百座教堂的城市”的別稱,在俄羅斯文化史中影響深遠的“莫斯科是第三羅馬”的命題,更是將莫斯科奉為世界范圍的東正教中心。
如果說莫斯科是一塊渾然天成的璞玉,那么圣彼得堡就是一件精雕細刻的牙雕。這是一座按照君主心目中的藍圖在一片空地上精心建造的城市。它建在涅瓦河口的三角洲地帶,由意大利等國的建筑師和雕塑家設計、建造的歐式宮殿和官府,商場和民居,星羅棋布地排列在眾多的大小島嶼上,寬闊的涅瓦河穿城而過,一條條人工開鑿的運河使城市的主要街道全都成了“濱河街”,圣彼得堡因而也有“北方威尼斯”和“千橋之城”的美譽。漫步河邊,你能看到城里幾乎每座建筑在河水中投下的那片隨波蕩漾的倒影,走上一座座絕無雷同的大小橋梁,就能看到一道道獨特的建筑景觀。年輕的城市卻被厚重的古典建筑氣息包圍著,在嚴謹的建筑規則和刻意的建筑布局之間卻也營造出了一個個靈動、抒情的城市空間,由于靠近北極圈而在夏季出現的“白夜”奇觀,更給圣彼得堡增添了一層夢幻色彩。
文化天平上的兩個秤盤
俄羅斯的文化結構具有某種東、西方混成的特征,而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仿佛就是俄羅斯文化天平上的兩個秤盤:富有宗教感和歷史感的莫斯科,平和內斂,莊重虔誠,似乎更多地顯示出俄羅斯文化的東方特征;年輕的圣彼得堡則活潑張揚,自豪于其歐化和現代感,仿佛是俄羅斯文化中西方派傳統的鮮活體現。在俄羅斯歷史中,君主和國民對這兩座城市的不同態度,往往能折射出民族文化價值取向的某種變化,往往就體現為斯拉夫派和西方派這兩種長期對峙的社會思潮的此起彼伏。不過,城市的功能定位似乎也能塑造甚至改變一個城市的性格和風貌。彼得遷都圣彼得堡后,莫斯科逐漸成為一座“休閑城市”,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寫道,在圣彼得堡感到身心疲憊的彼埃爾決定去莫斯科,因為,“他覺得莫斯科對于他來說是一個安靜的休息場所,在莫斯科他感到安靜、溫暖、習慣,好像是穿著一件寬大的舊衣服”。然而,在莫斯科成為首都之后,人們在將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作對比時,認為兩者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的忙忙碌碌和后者的閑情逸致,莫斯科人總是腳步匆匆地奔走在各個地鐵站之間,圣彼得堡人則有著更多的時間和心情在涅瓦河畔不緊不慢地散步,于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似乎又成了兩種現代城市生活方式的代表。
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這兩座俄羅斯人同樣引以為自豪的城市,卻有著不同的歷史和現實,不同的風貌和性格。但它們在角色輪換之后都沒有被過分地邊緣化,而一直發揮著相近的、互補的功能。它們之間既對立又呼應,既競爭又互補的關系,也使得俄羅斯的民族文化及其內涵變得更復雜、更多元了。就這一意義而言,要想認識俄羅斯及其文化,首先就要去解讀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這對俄羅斯的“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