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英國理個發，起碼要六個便士(十二便士合一先令，二十先令合一英鎊)，還要另外付與標價相等的小費。那時中國留學生生活艱難，小費能逃就逃。

    黃先生每次理完發后，給了六便士就開步走。理發師接過錢說:“謝謝，先生！”又急忙追上兩步說:“先生，沒有別的什么了嗎？”黃先生都只作不懂，走出店去。不過，每次理發都要換一個鋪子才成。這樣，在英留學的四年，黃先生從未重復到過一個理發店。后來解放以后，1955年黃左臨和巴金去印度開會，那里的小費亦多如牛毛。進門時，給你開門要小費；出門時，為你關門又要小費。于是黃先生和巴金不得不商定，巴金要出門，由黃先生出其不意地為他開門；而黃先生要出門，巴金又趕緊開門，以節省一點小費。

    老前輩的軼事，讓我想起了我自己在英國的經歷。那次在哈羅茲商廈底層的Food Court吃了一頓便餐。結帳的時候，發現帳單的最后還有一行小字：“Service charge not included”（不含服務費），更可氣的是店主居然在這行字下面畫了兩個橫杠，以示提醒。這樣的事情，后來我去美國在好萊塢那里的一家意大利餐廳也遇到過，賬單上不光寫著“不含服務費”，而且下面還用手劃了兩個橫杠。看來這些英國和美國的店主很擔心中國顧客不肯付小費。

    其實，我怎么會忘記付小費呢？世界是平的，走遍亞、非、歐、美，走到哪里也少不了付小費。從客人手里索取小費，各國有各國的高招。美國當之無愧數第一，各種場合小費多如牛毛，該出手時不出手，幾乎寸步難行。那次去好萊塢是跟著一輛旅游車去的，車廂內寫著這樣的提示（圖）：

    請注意上面圖中的10%不知被什么人抹去，意味著小費漲價了，一律15%。雖然名義上小費只是“鼓勵干勁”的“慣例”，但是接受任何服務特別是在餐館要留10-15％的小費已經是天經地義。旅行住店行李員、清潔工也要記著給幾美元打點，要不然晚上回到旅館房間里缺這少那，說不定衛生間里“紙”到用時方恨少。一次乘美國航空公司班機從華盛頓赴洛杉磯，起飛不久，機長宣布馬上開始放大腕兒湯姆·漢克斯的片子。只見空姐手里提著耳機，在過道里前后走著，向乘客喊：“湯姆·漢克斯”、“湯姆·漢克斯”，到我這里時我順手接過一個耳機。奇怪的是空姐遞給我耳機后，卻不把手收回去，眼睛盯著我，好像我欠她什么了。原來，這家公司飛機上看電影要收5美元，我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這是合理收費還是額外的小費。我游歷四方，乘坐過幾十家航空公司不止，這是遇到在機上看電影另外收費。到了洛杉磯乘出租車進城，問司機是否有計價表，他點頭稱是，我這才放心上車。坐好以后，視線前方里的一紙“告乘客”映入眼簾：“（1）計價表顯示的車費中不含小費；（2）本司機沒有5美元以下的零錢。”這前一條還好理解，提醒乘客“自愿”給小費，多多益善。這后一條明擺著是敲詐沒有零錢的乘客，這“小費”你是不給也得給。

    同樣是發達國家，法國的須繳納小費的場合算是少多了。順便說一句，人家法國人不把小費叫“小費”而是叫“酒錢” （pourboire），所以上餐館酒足飯飽之余要留下些酒錢給跑堂的小伙子。法國電影院里都雇有“開門小姐”（ouvreuse），她們的工作是引導觀眾進入光線陰暗的放映廳，找合適的座位。觀眾落座前塞給小姐手里幾個歐元算是酬勞。也許是怕有觀眾吝嗇或者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有些影院售票處特別貼了條子申明“本影院開門小姐無工資收入”。再說，年輕小姐陪你瀟灑走一回，不意思意思行嗎？只愿這些開門小姐拿了“酒錢”不是真去喝酒。

    在我的印象里，過去有些發展中國家視小費為西方不良影響，禁止服務人員接受小費。那次我去贊比亞住在盧薩卡洲際飯店，晚上在樓下的餐館吃飯。拿到菜單，眼睛一亮，只見上面用英文注明：“小費是不允許的”。可算有一個地方不接受小費啦！吃完飯結賬，付了錢卻見服務員看著我不肯離去，似乎我還是欠了他點東西。再拿過那菜單仔細一瞧：嗨！原來人家寫的是Tips are not prohibited（“小費不是不允許的”），否定之否定，當然是允許啦！付過小費，才捉摸過味兒來：這贊比亞早年在卡翁達老總統領導下確實是不允許小費，后來又“不是不允許”了，怕客人不知道，所以才在菜單上特意注明。

    在肯尼亞旅行，在機場分發給旅客政府旅游部門的小冊子，其中關于小費一節頗令人玩味。字里行間看，小費似乎“不是不允許”，但又說“肯尼亞人民禮貌好客，游客不要把當地人當乞丐對待”。問題提到這個高度，這小費給不給、給多給少您就掂量著辦吧！說起來還是南非人爽快，我那次離境時拿著登機牌過了幾關，最后有一道小門，專門檢查旅客是否隨身攜帶金屬。小門口站著一個大漢，手里拿著像警棍一樣的東西，問我是否攜有南非硬幣。我一摸口袋，里面“劃拉、劃拉”還真有不少，一把掏出來。大漢伸出手來接過去，一邊問：“這錢你沒用，給我好嗎？”一邊示意我從小門過去。

    最后，不能不提一提關于小費的一段愉快也是意外的經歷。那是在泰國，我在曼谷居住的那幾年里，每到周末都要去城里中國使館旁邊的“羅賓遜”超級市場購物。曼谷交通擁擠，來一趟“羅賓遜”不容易，所以一次總要買一大推車的日常用品和食品。付款后，有穿藍色坎肩的泰國小伙兒幫助推車到停車場，起碼有七、八百米的距離。加上四季如夏的天氣，推到停車位置時，小伙子早已汗流夾背。我來曼谷前住在法國，在那里不管買多少東西都是自己“吭吃、吭吃”把車推出來，絕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在曼谷受到如此貴族式服務，感到擔待不起，連忙套出泰幣20銖酬謝。沒想到，小伙子連連擺手，表示不收小費。然后又指指胸膛，靦腆一笑，回頭就走，似乎在說“我良心好，不收小費”。后來時間長了，又學了幾句泰語，才曉得那些推車的小伙子坎肩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本人不收小費。”